青漠

情不可以无色,色亦不可以无情。
补档见微博@青漠,公众号狸奴走狗。

【生贺】徒有情

@凉儿CDS
【单纯的一个脑洞生贺文。
凉儿,梁珥。大概想写一个风流潇洒不下流的公子哥儿,姑且让你攻一回。可能笔力不继,想法跟呈现出来有差距。不能捅刀,随缘大团圆,是我能觉得更合适的境况。
梁珥不像你强大坚韧等美好特质,自然也没有写他渣,怀孕流产下毒打胎的渣男标配都不存在,后院不像真正的修罗场。不过,他欣赏一切的美,且直接面对。小妖精的戏份没有写,相比于《风月谱》里两个人的感情外,写其他人始终不够纯粹。
一腔情意尽付,真真假假虚实。
加上感言,凑够5021个字。不多不少,只够爱你。
祝生日快乐,愿烦事莫扰,小人莫近;工作顺遂,红鸾早动。】

正文:
徒有情原本不叫徒有情,在梁珥为她改名之前,她叫的是一直都是徒有琴。
她彼时已在绝色坊待了许多年,从小琴童变成了琴师,教那些唇如蔷薇发如云的女孩子们学琴。
坊里人不知她年岁,为了和姑娘们区别开来,便唤她有琴夫人。
以至于人们误以为她是复姓有琴,而不会再去深究,她的父亲是从前有名的琴痴,唤作徒劳。
在徒有琴的人生里,有当世琴痴做爹,也未必是件快活的事情。
徒劳说她没有天赋,只能付出比别人十倍百倍的功夫来练,否则如何配姓徒。
可徒又是什么好姓呢?
徒然无益,徒是无功。
好似花费了许多力气,也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的。
但琴不一样。练得多了,也就自然而然总结出规律了。这和她想象的结果不一样,却不妨碍她弹琴。
想什么情境,就跟着拨什么弦。徒劳没有教过他,天下人却以为她是他成就的。
人们总是去愿意相信一些理所应当的事情。
寻欢作乐时一掷千金,明明是财色交易,却愿意相信欢好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恩情是真的;就连传闻,也捡那种人云亦云的大多数来信。真假本身,反而退在其次。
就像她的琴,也只是比一般人好上一些,但远不如传闻里的惊艳。
没有人明明白白指出来,只有她自己知道。
听琴的人往往不是真的要听琴,附庸风雅随波逐流,在等待美人的间隙里打发喝酒的时间。
琴声也在推杯换盏间毫不出挑,当做规规矩矩的背景。既不过分耀眼喧宾夺主,又恰如其分点缀歌舞。
像世间所有俗世庸人的遇见,他们也没能超脱凡俗。
梁珥来并州,友人在绝色坊接风。
坊里几个姑娘嚼舌根。
新任魁首身边的小丫头眉飞色舞叽叽喳喳说这人是冤大头。祖上是前朝禅位那位的后裔,累产颇丰,每到一处,出手阔绰,风月场里送他个浑名,唤做梁王孙。
随意春芳歇,王孙自可留。
她便也拨了弦,弦里有野草闲花,有春光骀荡,又逐渐归于芳华渐歇。在一片嘈嘈切切里,信手拈的曲调被梁珥听了去。
锦衣玉带,清朗自在。端得是皮相风流,姿态闲逸。
他说,你琴里有境,无情。
旁边人霎时静下来,她点点头,没有多说甚么。
多说想来也无益,只在心里按捺住对于皮相的惊异和言语的洞悉。
坊里的好皮相,始终有一种并州天然的拘束气,眉是眉,眼是眼,身段各有各的妙,体态各有各的骚,但输一段神,又少一抹韵。不似梁珥,贵介身外也便罢了,浑然有举手投足间的雅致。
他来了,又走了。
像波澜不惊的一潭沉水里,投过惊鸿掠影的一瞥。
一顾失声色,复归于平静。
新魁首神色萎靡,只说是自惭形秽,闭门谢客十日。
十日后不知用了什么偏门的药,容光艳摄,言笑间更为勾人。
她连那章台走马的影子都不用对比,便知魁首又落了下乘。
以为会有什么故事呢?琴师同豪客一见倾心,再见倾情,俄而赎身救风尘,谱上一段好传奇。
又猜错了。
传奇若出,人人津津乐道,为当世所殊,罕有所出。
梁家行商,往并州是商号途径之处,逢过三五月,来一遭绝色坊。说巧也是巧,天赐良缘似的,回回都遇到。
遇到了,却没甚么刻骨铭心的话语。不是你撩拨一句我针锋一回的局面,大多时候他怀里揽着各式各样的人。
姿态亲昵而毫无丑态。
怀中人替他斟了酒,他道声谢饮尽了;怀中人旋身舞一段,他拔簪击节相合。
酒尽杯倾夜已深,宿柳眠花有的是人想亲近。
他揽人起身后断断续续撂了几句话,“唱不尽枉自归嗟,弹不出殷殷情切……怕只怕……老病未休……时节,说风流……自成风流……谁怯。”
徒有琴只注意到殷殷情切,她想,我难道弹不出情么?
小唱愁情,乾旦虚情,分明该有一段情,不然怎的托琴而出。
三月又五月,再蹉跎几月,就是一整年。
绝色坊仍然是绝色坊,河东狮大闹,小书生薄情,花状元倒贴,亲姐妹双飞,老鸨换了龟公,小婢偷了主子,坊主睡了画师,灵与肉堆砌,欲成壑难填,谁的生活不能充做故事,编一编,造一造,粉饰出饭后茶余的谈资,供人们七嘴八舌的说说笑笑,比话本子来的复杂,来得热闹,乱哄哄里琳琅粉墨,再恣意不过。
徒有琴还是老样子,青衣素琴,安静得像个哑巴。她教琴时鲜少说话,通常是在桌上放了玉版宣,寥寥几笔勾出指法按位,先技而后曲,偶尔说几句,也轻飘飘的,好似风一吹,和着楼里头的金粉红香一并散了。
梁珥第三回来,送了徒有琴一支簪。乌檀木镂的云纹样式,瞧不出名贵,素得像她这个人。
徒有琴道,我身无长物,唯有琴画二字,下回来,送你一副画。
梁珥笑吟吟,捏了捏身前小婢略些丰腴的双颊,说一声好。
尔后徒有琴闲了开始画梁珥,从头到脚,细细勾勒,画他在雕梁画栋上,富贵萦怀。
鬓是一丝一丝勾的,连衣缘上浅而又浅的纹路也勾出模样。
画成了自己托裱一翻,等梁珥来了,也是淡淡几句话,送了过去。
梁珥就着旁边人呈上的一枚去皮剔籽的葡萄,含进口中后端详过了,偏头与人言,五官不大像,神与韵俱出,多谢你了。
徒有琴没有丝毫得意之色,敛衽离了娇莺鹊啼的场中。
坊里头风言风语传过一遭,但见当事人坦坦荡荡,既无近身狎昵,又无撩情拨意。是以传言悄没声儿就没了。
毕竟梁珥不光送过徒有琴一支簪,也送过别的女孩子。步摇珠花,锦衣玉器,燕京里的东西,式样比并州的新奇,可引一时风尚。
后来有一回,梁珥听着琴曲看着画,忽然说,有琴怀琴,何如怀情,琴情哪得更分明。你琴里现在有情了,不妨改一改名。
徒有琴觉得他说的话有三分道理,七分歪理。改便改了不必分说。
是什么样的情,梁珥没有明说,徒有琴却知道。
她等得毫无痕迹,弹得不着边际,偏在他跟前小心吐露。算不上丢人,只是阴沉晦涩,瓢泼过暗沉沉的年岁。
笑他操琴手,掩面和羞走。
梁珥如是这般,对着徒有琴的背影低低念了出来。
他眼里徒有琴算不上一流的美人,胜在气韵非同寻常。说冷未冷到极致,说热却自带疏离,分寸感不增不减,恰如其分的冷暖自知。
也曾有一闪而逝的念头,捂热了会如何呢?在床第间厮混时容色迸发,眼尾发红唤檀郎,长睫楚楚雪肤凉,贴着的是滚烫,是沸腾,是融冰化雪后的热情。
不过想一想,念头转瞬就没了,又有新的心思覆盖。
如此蹉跎。
人生哪儿来的那么多时日蹉跎,兴许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,才又生出许多巧合。我们的江湖好似并不能准确的称为江湖,儿女情长赚泪多,英雄意气长喟少。
利益使然,矛盾激化。梁家并州的生意碍了旁人,这家赚了那家赔,不如杀人头点地。
浑然雪亮的刀光,自梁上兜头劈下。
梁珥左是美人,右是友人。他又没什么绝技傍身,若论贪生怕死之辈,少不得要把美人横在身前遮挡瞬息。他没有,忽地遽然掀案本能仰身。
刀意来势汹汹,劈案成两半,此际徒有琴抱琴至梁珥身前,袖手拔簪击腕。趁其脱力,持琴迎刀。
那琴不知何种材质,撞上刀身未毁,沉闷一声响,竟成碾压之势,琴头拍在对方肩上,迫其连退三步。
其人挟身欲走,徒有琴冷声道:“刀留下。”
掷琴而出,砸臂丟刀。
一场刺杀有惊无险,友人像头回才认识到徒有琴,换了雅室后,叹说是美救英雄。又笑:“有琴夫人今日义救梁王孙,几时大发慈悲救救在下?”
徒有琴举袖擦琴,头也未抬,“我唤有情,有琴是旧名了。公子又何须我救?”
这公子也不实心,往常蓄养的侠客傍身,她不信无人在侧。
梁珥因友人莫名生出的几分怒意被消弥,他见琴身有损,于是踌躇道:“我送你一把新琴。”
她说,好。
像他彼时,自矜少言。
一来一往,有去有回。世间男欢女爱,可不就是在这一来一往中,情意绵绵未知所起,期期艾艾言了求娶。
她仍是应了一声好。
未隔几日收拾行装随人一路访山看水回燕京,商门娶妇讲究没有那许多,分家另辟出的梁府,她是正房的大夫人。
高烧银烛,低垂红泪。她才惊觉太快了,水到渠成般就成了梁家新妇。
你侬我侬时蜜里调油,正正经经巡过几回商铺,莳花弄草时日悠悠,同床共枕一并厮磨。
好得跟一个人似的。
等梁珥闲不住了,又跟着行一回商。回来除了珍玩礼物,还有他一腔歉意。
说和她一样,也是从前旧识,风月场里真性情,无奈下为他所救。
是真正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,起承转合,高潮迭起,听得她都想抚掌大赞。
有一有二,有二生三。二房剽悍耿直,三房知情识意。
拈的酸吃的醋都在暗地里,不至于放到台面上分说,暗暗地,像廊后那盆墨兰,阴阴长着。
没有机关算尽你死我活,梁府后院里,家宅平安,新旧皆宁。
梁珥没有变,徒有情也没有变,谁变了呢?该是甜言蜜语吧。
她想了又想,把甜言蜜语回溯尽了,里头也没应她一双人。大抵他眼里,正房正妻,始终和旁的不同,是要端庄一些的。
而徒有情,终于和世上任何女子都没有分别了。
有琴时纯粹,只有琴,无他物;有情时混浊,除了情,还有妒。
妒火中烧时便弹琴,拨得指腹发热,好度夜夜长宵。
情爱便在此间辗转,任嗔任痴,也是嗔不下,痴不尽,还有,贪不完。
有贪便有求,求又求不得,只落在苦上,是情网里痴男怨女的一团苦。撕碎了吞咽下,又朦朦胧胧生出新的一团。
谁比谁苦?甜过后的苦最苦。
再有是梁府娇客,叫作明珏的。
珏与珥,皆从玉。般配在舌尖上滚落,又被她压下唇舌。
明珏唤,有琴姐姐。
徒有情回她,阿珏。
明徒原是旧识,明珏是徒劳的女弟子,。在徒然居里,她们从前一起生活过。两个年岁仿佛的女孩子,除了夜里抱着被子同床共枕,白日里一起学琴画画。徒有情几乎是在瞬间想起来她那时候羡慕过徒劳之于明珏的偏爱,偏爱她禀赋非常,神思巧捷。徒劳眼里画是外物,哪怕她和明珏惯常玩的以诗入画游戏她赢的次数要多一些,但徒劳从不过问。
眼下又是怎样的偶然,明珏先时与徒有琴传过信,知她落户绝色坊。而今徒劳身去,明珏要找徒有琴,刚刚好遇上梁珥,被带了回来。
徒有情愣在当下。
究竟是迟了。
父女间互不原谅,至死未见最后一面。明珏说徒劳念着她,说那些细枝末节,情绪翻覆时她无声无息滚下泪来。
生死从无小事,只不过分不清是到底是遗憾还是至亲哀恸。
梁珥毫不避讳,展臂揽她在怀里,温柔拭泪低声劝慰。
她有些难为情,对明珏道,让你见笑了。
明珏低了头,说不碍事。然后将一叠残损的琴谱递过来,说是徒劳留给她的。
他知道她能修好,却从来没有当面夸过她。
在毫无慰藉可言的情况下,她愿意遂了他的遗愿。
闭门谢客,不问梁府诸事,一心修订琴谱。旧事愈多愈乱,心神皆有所损。她没能生成男儿身,致使他抱憾多年,也不会再想将琴痴之名继承下去。
在书案前的碗莲幽幽开放的时候,徒有情终于修订完了琴谱。
在此期间,明珏一直在梁府。说是为客,又哪里是客的住处,后院另辟居处,传开的话里头,名不正言已顺,单单少个过门的仪式。徒有情什么话也没说,砸了一面四鸾衔绶平脱镜。
梁珥闻说后,亲自送了新的菱花镜,低眉小意道了歉。
徒有情抬眼,看得出那张风流俊俏面容上赔着的小心。
但那又如何?二房三房少来往,追溯相识之机与她差不离。明珏既是旧识又换她姐姐,且来共侍一夫,落入不可说的难堪里,无言尴尬。
半晌,徒有情笔下皴擦,画完了一角山水,她说初一是个好日子,宜嫁娶。让明珏早过明路。
梁珥哎了一声。
这声里犹自有俏皮的意思在里头,她一点也笑不出来,生分又冷硬得不似夫妻,如店家赶恶客般道,你若无事自行去吧,我继续画。
皴纹被她擦得极细,石上的树上的山头的,擦完了铺色,耗费许多时间。梁珥默不作声站了一会儿,掩门出去了。
她笔下的画简直要画不下去,揭起青绿山水卷一角,重取生宣,挥毫为树,泼墨成山,一气淋漓的大写意,如刀削斧劈,随意非常。
墨可聚气,可抒胸臆。
爱与怨不断牵扯,念他一分好,抵却两丝怨。一分复一分,落得泪两行。
彼此间争相角力,不论是输是赢,俱伤一人耳。
想过再回绝色坊,又割舍不下剩余一腔情意。
我执虚妄,不生菩提。
江湖梦早该像那面平脱镜一样碎成四分五裂了。没有天下第一的剑客听琴,没有一心一意的少年途经,她的大梦不断地缩小,从天下缩到并州,再缩到梁府后院,最终碎在垂花门后,小轩窗前。
孤零零散碎残骸,再也拼凑不起。
梁珥不曾宠妾灭妻,是她一厢情愿定了他的罪。二房三房乃至明珏,谁也没有错,他能娶,她们想嫁,明晃晃的道理够清楚。
无疑他喜欢她,也喜欢着她们。
可惜怨输给了爱,两丝拼不过一分。只好决意求个公平,互相刀不见血的继续折磨,让余生彼此亏欠下去。
百年后同寝同穴,不也是一样输赢。
有琴无心弹,有情皆无用。
早知如此绊人心,何如当初莫相见。
相见亦不言嫁娶,好过莺莺随燕燕。

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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